两人最终抵达图书馆门口时，都变得汗流浃背了。尤其是纳尔，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。
虽然后来得到了谅解，但纳尔还是吃足了一路上近半的阳光。重新被伞遮住（海娜看在他没有汗味而不是身为哥哥的份上）后，热浪也没减少多少。反倒因为差点把汗滴在海娜身上，挨了一通指责。
一路上的热风吹拂，非但没有如纳尔先前所言“感觉到凉”，反倒是让人汗如雨下。海娜的背上也湿成了一上一下两大块，连小书包的肩带都被汗水浸透。
唯有踏入建筑物的阴影之下，两人才能感觉到真正的清凉。
站在图书馆的门前，不断有风自西吹——唯有那样的风拂过他们沾着汗的肌肤时，才能带来凉意。
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着。
……
直到纳尔出现了疑问。
“海娜，够了吧？都已经吹了十多分钟了，还不进去吗？”纳尔伸手在额头上抹了抹，却没有再揩下汗珠。站在这里的十几分钟已经止住了他的汗水。还把他湿透的衬衫吹得发凉，贴在背上好一阵清爽。
可海娜没有回答她，只是站在那，任由夏末的风拂过她的面颊。裙角飞舞，发丝飞扬，仿佛整个人已经融入了风中，下一秒就要随风起舞一样。
连纳尔都有些不忍心打断她，打断这一副唯美的画面。
若不是为了妹妹的期末成绩着想，他都想把海娜丢在这，自己去看书或借一部相机了。“海娜？你在听吗？海娜？妹妹？妹妹！”
“别吵，我在听风。”她淡淡地朝着“噪声源”瞥了一眼，又重新看向了风吹来的方向。
完全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的样子。
“风还能听吗……不对！你之前不是说要抓紧时间复习吗？还说什么‘耽误的每一秒钟都有可能对我的期末考成绩造成不良影响’，怎么现在又站在这儿不动了？”对于海娜的言行不一十分不满的纳尔，马上就开始唱反调。
他很听不惯妹妹这种淡然一切，目无他物的语气。
但再听不惯，那也是他的妹妹，是应当被惯着的对象。
“反正你都已经耽误了我那么多时间，也不差这几分钟了对不对？”海娜似乎又打起了什么算盘，淡然的脸上露出了微笑。也和以前一样一闪而逝。
“……怎么想都不对吧？如果被浪费时间了，应该更努力地去节省才对！像你这样自暴自弃地浪费……”纳尔正劝说着，忽然就悟出了海娜的用意。
“……你……你是想浪费掉这些时间，然后就可以把考砸的原因怪罪到我身上了对吧？”
“没有。真的。”
可以看出来，海娜在很努力地表现正常的神色。但她的真实用意，已经被纳尔参透——和她一起长大的这些年，别说戴上面具，就算蒙住了眼，也能听到点什么的。
更不用说这带着明显的反常的具有较大倾向的举动。
纳尔撇撇嘴，“一看就是假的。我进去了，先说好，你考多差都是你自己的事，今天晚上我就找老妈说清你的情况，不然到时候连累到我。”
“喂——等等，你别走先！千万记得给我说两句好话啊！”
就这样，纳尔把妹妹“吸引”到了图书馆里，顺便挫败了妹妹企图利用自己逃脱考砸惩罚的阴谋。
——
这是间很安静的图书馆，也是间很大的图书馆。
莱比锡和法兰克福的书籍搬迁之后，这间“铁血国家图书馆”便成为全帝国规模第二大，藏书第一多的图书馆。
嗯，第一大的是一个商人建设的，只可惜他失败了。
藏书多，环境也好，更重要的是设施齐全。还经常有学校的学生来这边看书。久而久之，柏林军校里的那间小图书馆就被改成体育场，所有的学生都把这里当作了学校的图书馆。
还经常能看见外国友人。纳尔的法语口语就是在这间图书馆的休息区练就的。
“啊……好无聊……”纳尔撑着脑袋，一边翻着书一边叹气。海娜坐在他身边默背着知识点。图书馆内安静得只剩翻页声和呼吸声——还有隐隐约约的吵闹，大概是某个缺乏教养的人在大声喧哗吧。
纳尔看着手里的《制空权》，却没怎么看进去。海娜有着自己的目标，可他来到这里无所事事。他没想好自己来这里将要干嘛。他只想到了和妹妹一起出门这一过程。他也只完成了这一过程，虽然还有些不愉快。
“……书……啊……”
“要……很……”
隐约的说话声逐步逼近，他不由自主地就注意起了对话的内容。没办法，太无聊了，听一听也无妨——当然，他有没有偷听，只是当事人自己没控制好音量。
“想要……呢？”
“随便……书……”
他听得出来，那两人已经走到自己身后的书架之后，从摩擦声可以听出，她们拿走了一本不算厚的书。嗯，至少比起我手里的这本要薄一些。
纳尔掂量掂量了这本加了注释和大量理论拓展的“军事书籍”，它可能比自己的手指长度还厚。要看得看到猴年马月吗，得借走才可能看得完。
他其实也在为这个发愁。因为比起“简简单单”的原文，这本《制空权》被再编者夹杂了太多私货，纳尔有时候都不能分辨哪些东西是先进的，哪些东西是落后的。
但无论如何，都不能否认，这是本好书。
只是纳尔现在没心情细细品读罢了。
“《简·爱》，怎么样？”
“谢谢！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很无聊的对话过程。就像是一个姐姐在给妹妹买课外书一样。
与其他传统的图书馆略有不同，国家图书馆收录的畅销书可以对外出售，只是价格相对偏高，比较少人闲着没事干在这边浪费钱。
有钱人的世界啊……唉……
“怎么了？表情很难看的样子？”海娜凑到纳尔的耳边悄悄道。
纳尔抬起头，很诧异地对上了海娜的视线。“怎么，你也会……关心人了？”
“诶？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吧？”海娜也露出了诧异的眼神，“我只是以为你有了什么大病。”
“……”纳尔挤出了个勉强的笑，“所以我应该怎么对你表达感谢呢？”
“不用谢，我又没做什么。”她把脸转回去，再次背起了知识点。
还真以为我要感谢你吗……哈，真的是……
那两姐妹走远之后，诺大的图书馆里又只剩下翻页声和呼吸声。很无聊的一天。对吧？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，可是妹妹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见的。所以——到底是该觉得无聊还是该珍惜这段时间呢？
嗯。不知道。那就将就着看下去吧。
……
一个中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，顺带附加了半个下午。
他甚至没有吃午饭！
“……要不去吃点什么？”
下午两点是一天之中气温最高的时段，顺带着把下午的气温也提高到了上午没有的水平。太阳偏西，可不代表着气温随之降低。
还是很热的。
所以兄妹二人沿着建筑物阴影一路走着。
“可以。”海娜把遮阳伞转了个圈，扛在肩上。“反正现在别回家先，太热了。”
“嗯……我知道一个地方，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去，可以不用晒太阳。”纳尔指了指路的尽头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小招牌。
“什么地方？”
“咖啡馆，但也卖些小吃。虽然不是主食，但填填肚子也够了。怎么样？”
“随便。”海娜点头道。“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回学校食堂吃呢，从这里到那边也不用晒太阳。”
“但是进到学校里面要晒呀，而且……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我毕业了。虽说毕业典礼后天才办，但我的学生证已经进不去这个门了——更不用说带校外人员进去。”纳尔把被风吹到眼前的一缕头发拨开，缓缓说。
“嗯。”
“而且，我也告别了那个地方。”
“嗯，这一定隐喻着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我说错了吗？”
纳尔摇摇头，“没有。”
望着远方的招牌，纳尔忽然很怀念自己以前的独处时光。一个人踱步到那家店门口，一个人捧着本《战争经济学》坐在角落细细品阅，一个人喝杯最便宜的咖啡打消困意。
那一定是个美好且孤独的场景吧？
而带上了海娜，这一定是一个美好却不孤独的场景。
——
“两杯原味咖啡，两份黑森林。”
“好的，先生。”
纳尔把手放在桌上，看了眼对面的妹妹。“来这里一定要试试这个蛋糕，他们厨师的来自符腾堡，据说能做出最正宗的味道。”
海娜眨眨眼，“会不会有最正宗的价格呢？”
他愣了会，才笑道：“怎么可能？这里是柏林，哪有山区的价格啊……不过说到价格……”
纳尔翻出了自己的零钱，数了数，“永不贬值的金马克”×4，是很危险的数目。但他不怕——餐费贵没到这个程度。不会像前两天准备来时发现兜里没钱那样尴尬。
“钱够吗？”她朝纳尔手里探头看了眼。
“够。”他把零钱放回放回口袋，还好硬币不会湿。
“那我就不用担心得刷杯子付饭钱了。”
“……咖啡馆有这种惩治霸王餐的方式吗？”
“似乎有。”
……
其实是没有的。当然也不会把你揍一顿扔出去。彬彬有礼的柏林人会很好心地让你赊账。当然，是不是这一家店独有的记账方式纳尔不知道，毕竟纳尔只在这里遭遇过一次这样的尴尬。
也挺好。
喝着热咖啡，纳尔想道。只不过大热天的，喝这样的热饮有些不正常。幸好蛋糕是凉的，否则又要出汗了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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